千里单骑，忠义无双，他可能是黑猴刻画最好的支线角色

　　《黑神话》打完已经有一段日子了。回味绵长，直到今天，我常用的群聊里伙伴们依然在热切讨论着关于这款游戏的一切。

　　而我最难以忘怀的是名叫“天霸”的马哥，也是游戏里我们能获取到的“马”的变身。

　　他的故事并不多么值得传颂。没有跨世苦缘的催人泪腺，没有欲望混杂到令人感慨，也没有昔日英雄被撕扯得面目全非的引人唏嘘，就像是只有玩家见证的一袭风，来得快，去得快，连痕迹也没有留下多少。

　　但就是这样一个角色，却给了我绵长的回味。在我看来，这个被玩家们称为“马哥”的角色身上，有着黑神话里最闪耀的光辉。

　　马天霸，不是什么立过功的马，生涯最高的职称虽然是平天大圣麾下的一员将领，但在诸般神佛交相登台的西行路上，这种名为“将领”的喽啰，似乎只能在说书人的嘴里滚上几个字眼。

　　先来看看他的影神图吧。为了方便一些朋友阅读，这边我先复制到文章当中。

　　马天霸原不叫马天霸，叫马二。

　　他本是商队养的马，要帮着贪财的商贾们，翻过火焰山去做买卖。未料，商队在山中被妖怪所袭，独剩他一马当先，逃了出来。

　　他撒蹄狂奔，直跑了六十里，才在一户庄院前力竭倒下。

　　庄中有位独居的许老汉，见马儿可怜，便收留了他。每日喂水送饭，在老汉细心地照料下，马儿很快就好了起来，日渐茁壮。

　　他天性有灵，见老汉待他好，就以叫声回应老汉的闲聊。老汉甚觉有趣，对马儿道：“我在家排行老大，你既愿入伙，便是行二，以后就叫马二罢。”

　　老汉对马二真心实意，哪怕自己吃不饱，也不会少了马二的饭。马二都看在眼里，记在心上。

　　火焰山本就大旱，只要铁扇仙的扇子不动，这地便没有春秋。更何况，许老汉年事已高。这日，他同往常一样，给马二添水加饭，却一头栽倒在了马厩边。

　　马二见状，扛起老人，飞驰而出，直奔翠云山芭蕉洞而去。

　　这一趟，他一刻未停，直直跑了七百三十余里。可惜，待他抵达翠云山时，老人已然咽气了。马二伤心欲绝，不愿再回庄院，自此流浪在山间。

　　山间有名有姓的小妖们，见马二善，常常欺负他。马二不生气，也不言语，任他们打趣调笑。他无家可归，也无洞府倚靠，原本壮硕的身躯又日渐消瘦下来。

　　一日，他照例沿着山路寻些小妖们不要的吃食，寻着寻着，瞧见有一老牛，酣睡路边，山间的火团都快烧到那老牛的眉毛了。

　　马二大惊失色，却怎么也叫不醒他，只得扛起老牛，又奔芭蕉洞而去。

　　沿途的妖怪，见马二扛着这烧掉了半边毛的老牛，一个个火气冲天，喊打喊杀。马二全不理不睬，闷头猛冲，身上受了不少伤，才抵达了芭蕉洞。

　　等马二见了铁扇仙，才知这老牛原是牛魔王，他不知又去何处赴宴，跟朋友喝得大醉不醒。

　　铁扇仙才唤了两声，牛王的酒就吓醒了。回头看看伤痕累累的马二，放声大笑：“你这马儿，够霸道!今后跟着我老牛，叫你个马天霸如何!”

　　自此，马二就成了马天霸。他跟着牛魔王习武修行，本领日渐高强，后来，还做了牛魔王的麾下大将哩。

　　从影神图的故事里可以看出，马哥为人憨厚耿直，忠肝义胆，说是马，却更有牛犊的气性。

　　如果说影神图里记载的是“马二”的前半生，那么他之后的人生，则是由扮演天命人的我们完成见证。

　　和马哥的初遇，是在黑风山。

　　在一个供旅者歇脚的小小山洞里，面对一只突然闯入的猴子，马哥虽然满心愁事，却也没有忘记向偶遇的天命人释放善意。

　　他以为天命人也是被黑熊精以根器诱骗而来的小妖，直白点明了黑熊精靠不住，此地是一个骗局的事实。而之后我们会知道，马哥看人很准，而且说的话里没有半点谎言。

　　黑熊外强中干、靠不住，你早点离开;虽不知阁下为何来此，但定要多加小心;我此刻心急如焚，需即刻启程，就此别过。

　　初遇时的马哥，虽然说着“心急如焚”，但说话其实不急不缓，加上和周遭怪物形成强烈反差的高大健壮的身躯，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

　　第二次见到马哥，是在黄风岭。

　　但是这一回，他可就没那么风光了。和开局被穿成刺猬的天命人一样，孤身擅闯的马哥也着了计，被绑了起来准备送去卧虎寺五脏庙完成系统化进修。

　　阁下与我十分有缘，黑风山一别，竟还能在黄风岭相见;这帮鼠辈不分好歹，径直将我绑了。打诨说送去什么卧虎寺，腌好了送与大王;

　　这里的妖怪皆是饿鬼，不过阁下放心，想吃你马哥，没那么容易;

　　这黄风岭猫鼠同眠，乱作一团，黄风大圣却不闻不问，怪哉，怪哉!

　　这样的大王谁敢投拜?

　　我奉劝阁下，赶紧逃命，此地不宜久留。你放心去便是，小小鼠妖，能奈我何?你形骸虽瘦，遇上这群饿鬼，也饶不过你。

　　让人意外的是，马哥这会儿属于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，还记得提醒天命人“快跑”，而不是喊着先来救自己，字里行间既有侠骨，又让人觉得有点好笑。

　　而且你还别说，咱马哥看着五大三粗，还挺有点打油诗的本事。

　　在冰天雪地的小西天，马哥又遭了罪，遁入了黄眉的纵欲大道。

　　这一段给人感觉有些哭笑不得，又有些苦涩。因为就算是在纵欲大道，马哥还没忘了拉天命人一块，好兄弟有涩图就立马分享给群友是吧。

　　不瞒你们说，初见时打到这里，我还以为之后就再也见不到马哥了。

　　来到这小西天拜过了佛爷爷才知，我这一生为他人虚度，少了许多快乐;佛爷爷说得对，纵情恣欲，无忧无虑;

　　想当年，我家大王也曾在佛地修行，连他的孩子也是菩萨的弟子哩。如今我皈依佛门，也算是追随大王;我劝老友，就留在此地，你我做个同门可好?

　　但是，马哥到底是马哥，虽然没能经受住考验，但强大的行动力还是让他出发前往了下一站。

　　我听说那蜘蛛精大多如狼似虎，可能正需我这般精壮汉子补补元气;说是有位天命人一路打杀，誓要救活孙大圣;大圣陨落后，大王好似变了个人，将我等遣散;那天命人若真能救活孙大圣，在下也愿助其一臂之力!

　　这一路来我到处求人，虽计穷力竭，一无所获，却也想通了。猴兄弟，我已做好打算，求人不如求已;他们不救，我自己去救!

　　他日若能在火焰山相逢，定与你饮酒欢会，万万保重。

　　马哥虽然笨到这都没认出天命人是谁，但这会儿字里行间其实已经有把咱们当“上铺兄弟”的意思，虽然只是在旅途中偶遇几面，但他已经不复早日的客套，而是能开始分享起蜘蛛精的荤话这种事了。也第一次提到了自己此行到处周游的目的。

　　原来，马哥是为了自己的大哥牛魔王才四处奔走，想要借来几分力量。

　　而那句“他们不救，我自己去救”，昭示了马哥旅途的结局。

　　夜叉族，最擅长战斗的种族，而夜叉王，又是凭一己之力搅得火焰山天翻地覆的存在。但马哥在悟出了“求人不如求己”的道理之后，竟然再没胆怯，毅然赴死。

　　死便死了，只求死得竭绝，能挡住这鬼车，也算值当

　　生者死之根，死者生之根。我是错信了那妖仙，既已好言相告，就此别过罢!

　　苦海无边，唯有放下…...

　　打完火焰山土地回去找他：

　　妖仙已除，我心安矣

　　这一路，没承想，终是做了鬼…...

　　一念尚存，为的便是等你

　　生死茫茫，大梦一场……

　　怀揣一颗赤诚之心的马哥前半段的人生记载在影神图，后半段完整展现在游戏当中。和他自己说过的一样，这段人生里，他很少为自己而活。因为感念名主知遇之恩，他千里单行，竭尽了自己全部的手段，在万策尽时，也用最后的力量践行了自己的忠义。

　　也许有朋友会觉得，马哥只是用来描绘黑神话的世界里“毫无希望”的一个小人物，他所做的一切，包括自己的死亡，最终都毫无意义。就像他直面的夜叉王，不管这个流程里有没有他，夜叉王最终都会被天命人击败。如果以结果论，马哥的这场四处奔走，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
　　这也是我觉得马哥的这段故事耐人寻味的地方。

　　熟悉魂游的玩家，应该在和马哥初遇和第二次相遇的时候，就会心一笑，并且知道马哥在这个故事中的定位了。

　　憨厚耿直，古道热肠，而且运气不好。这不就是FS游戏里的太阳战士、洋葱骑士和壶哥吗?

　　但相似却又不同。

　　马哥故事的题眼，我觉得正是他的无能为力。

　　因为一开始，他就是被夜叉王的武力压迫，自感无力对抗，才遁走他方试图寻找救援。他身上背负的不是对未来的希望，而是大片的茫然和绝望。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力量的局限性。而这一趟走来，他并没有奇遇，他比谁都清楚回去火焰山会面对怎样的命运。

　　而到这里，不知你发现没有，虽然马哥的前半段一直在求人，但是在他面对天命人时，却总是首先关心这个只在旅途上匆匆邂逅的猴子，并没有提过半点要求。笨拙如他，从来没有真正的求过人吧。

　　他比太阳战士，洋葱骑士们还要弱小得多，没有能斩断大树的风暴，更没有凭借意志就能踏上艰险旅途的决心。能托付的，唯有身家性命而已。

　　但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，明知身死犹以身报知遇恩情，这正是中华传统道德中，关于“忠义”的底色。这份底色，不会因人力量的高低发生变化。他毅然迈向自己最后一战时，迸发出的色彩，丝毫不比他的“前辈”黯淡。

　　而且，我也真喜欢这样的哥们。他们讷于言却敏于行，用自己的步伐切实踏出自己所想所念，虽然寡言，但字字千金。

　　只是如果可以的话，真想赴马哥之约，和他在火焰山的亭子里把酒畅饮一回。他这一路和这一生，实在是太累了。